白桔

酸甜口

有恃无恐 2

1

  *
  工作有了起色,其余的事几乎是立竿见影。
  找上门的人多了,相当可观的一部分是曾经对他不屑的。
  他没立场叹一句人心凉薄。
  人往高处走放哪儿都是一个理,老辈子说的话总叫人反驳不了。
  你要反驳了,结果无非收来一堆巴掌,给你扇清醒了你还得接受着。
  
  
  拿人钱财你就得使出浑身力气。
  毕竟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会有几分被重新关注的欢喜。
  ——倘若肯再许诺他两首歌的时间的话。
  
  
  张伟最看不惯的,大抵也是这一点。
  他明白什么是用力过猛,明白什么是人走茶凉。
  他太明白。
  
  
  可他总忘了薛之谦也明白,就像总忘了自个儿是独一份。
  他依旧以过来人的姿态看待。
  
  
  “您没必要,我是说,您看您已经就是,内什么,挺好的了你知道吧。”张伟这些话劝出口时甚至不附带任何心理活动,他就觉得那双大眼睛里倘若含了泪,怕是会哭死好多小姑娘的。
  “我没办法大老师,我还没资格的,”薛之谦抬起头来,小心地收起他的手机。“我得打游击你明白吗?”
  张伟接话的欲望起码卡了十秒才冒出个头来,他没来由地笑笑,这笑里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甭说您了,我也没得挑。明码标价,大家都一样。”
  
  
  这话能叫人往深处想咯。
  ——于是薛之谦不回答了,他想不出回答。
  他本该借刚才的时间再把微博给折腾出来。
  他想起消息界面里广告商委婉又不失礼貌的催促。
  薛之谦觉得头痛。
  
  
  他的歌被剪这事在两个小时内上了热搜。
  张伟在两分钟前登了微博。
  这段一针见血的对话刚过去了两秒左右。
  
  
  他从张伟身上感应到的情绪复杂,最直观且生动的恐怕是愤怒。
  这愤怒从何而起,他竟也分不清。
  
  
  事实上张伟也是不见得分得清的。
  
  
  要说他知道的薛之谦是什么样子?
  想要对谁好就不顾一切甚至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的架势。
  他几乎是本能地对这种不求回报的好感到抗拒。
  
  
  张伟觉得总该有所回报。
  
  
  薛之谦可倒好,他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我不需要”四个大字了。
  靠。张伟脸上颜色好看不起来,咬着牙根想这孩子还和原来一样傻。
  
  
  *
  16年综艺井喷,各大台里多少都有张伟的踪影。
  而薛之谦来当嘉宾没让他多意外。
  他现在甚至有种只要推开演播厅的门就能看见薛之谦的错觉。
  
  
  上次劝和得个不太愉快的结果。
  张伟心心念念他的火锅,又深诣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后台里他就去串门,在休息室门口踌躇半天,眼瞧着运动鞋的胶底都快掉了半层皮。
  薛之谦从里面探出头来,带点试探的笑容,“要不大老师你进来吧?一会地板穿了你还得赔。”
  
  
  张伟看他一眼,赶在气氛尴尬前收回目光。
  后脚踏进休息室才觉出拘束来。
  两相对望却无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嗯…我我买了炸鸡,大老师吃吗?”
  张伟这才注意到桌上的食物,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油炸的香气。
  他摆了摆头,后一秒脆皮的金黄色就往他脑子里晃。
  
  
  张伟觉得有些饿。
  薛之谦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偷笑。
  这个场合他本应该按耐住不动,总不能叫张伟看着他吃。
  可他偏偏从桌上拿起了包装袋,静止的空气里全是袋子摩擦的声音。
  
  
  张伟早餐没吃就赶过来,全身上下只有瓶绿茶,于是那金黄越发显眼了。
  他这才想起那瓶绿茶也落在了自个儿休息室。
  
  
  “大老师真的不吃吗?”薛之谦坏心眼地拉长尾音,连带着眼角也上挑着看他。
  张伟心里一跳。
  嗨,干嘛跟自个儿过不去啊。
  他秉着多年来死皮赖脸的精神撇撇嘴缴械投降。“您不饿啊?”
  “不饿不饿,我吃了早餐的。”薛之谦笑眯了眼,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张伟接得不算客气,边埋头啃着边想,他们这算是和解了?因为一袋炸鸡?
  袋子不隔温,炸鸡还挺烫,他忙着换手,还往红肿的皮肤上哈了口气。
  
  
  味道像是比他平日里吃的要好,倒是辣了点。
  他甩下薛之谦的时候净想这茬了,“噢怀里还有东西呢,我忘了忘了。”
  他脸上没太大表情,他竟然还念着刚下肚的东西。
  薛之谦被气得笑了,白眼快上了天。
  “我们俩换。”
  
  
  薛之谦抱得低,摔下去的时候他就没觉着痛。
  一骨碌爬起来的时候听见旁边人的笑声,他就挑眉看了眼薛之谦。
  薛之谦没注意到,正搭着主持人的话。
  张伟就意外地没接茬,连扔过来的话头也给掐断往回抛了。
  
  
  节目间隙的时候他俩堆在一块休息。薛之谦把头靠过来和他讨论,还递过来几张纸巾。“大老师你真的太容易出汗了。”
  “嗯,是这么吧,老毛病。”张伟接过来抹了把额头,刚好在抬头的时候盯上了那双眼睛,他细细密密的汗珠就全往外钻。
  
  
  控场导演开始把他们往回叫,薛之谦应了声,闲谈就总算告一段落。
  张伟如临大敌的紧张感终于消退,他整个脑子都想现场瘫痪,就在刚才那一秒。
  
  
  见缝插针是基本技巧,而升级版则要求让它春风化雨,了无声息。
  他们又投入工作状态,几乎是无缝切换。
  “就是我微博上那个,但那个得有人配合,哎大张伟你来你来。”薛之谦现在上节目总条件反射地找他了。
  “哎哟喂我累了。”张伟一边往外秃噜着话,一边又配合地躺下。
  他特别容易累,他觉得躺下也算休息,翻个身权当顺道的事儿。
  
  
  他总抱怨不来扯上薛之谦的东西,就算抱怨也是急急收了口。
  谁叫他总在关键时候想起那双眼睛,想的时候他还老出汗。
  
  
  流程还得走。
  他也是不太懂,一锻炼的节目何苦弄好些个行李箱上来。
  薛老师总有新鲜主意,眼瞧着就要往上爬。
  他顾着一边,把箱子往里推了推。张伟心里打着颤儿,他本该在底下嚷着“哎哟您裤子裤子”之类的话。
  既然是综艺,就得让气氛流动起来。
  可他连嘴皮子也没动,净安心接着上头的人跳去了,他逗闷子的功夫全喂了狗。
  
  
  “薛老师真是…”他几不可闻地顿了两秒,“厉害厉害厉害。”
  
  
  *
  再倒退个五年,穿着校服瞎溜达调戏良家妇男这事儿……他也是干得出来的。
  新敲的通告新鲜,非得把几个中老年人加一个大龄青年拎回学校重新改造。
  张伟被赶鸭子上架接连感受了番新东方和蓝翔。高中课本废脑子,压腿搬箱掂勺一样不轻松。
  好在混迹学生堆里十点睡觉六点起床这事儿让他多少补个眠。
  他是没从良的指望了,还想把学校嗨成夜店呢,祖传绿毛人家还不让留。
  他权当混日子,混满算完。
  
  
  “您也要来啊?”刚结束了五天的录制,张伟都还没来得及把刚到手的手机捂热,微信就炸了过来。
  这一炸炸得他脑仁发疼。
  “怎么哪哪儿都有您啊?”
  
  
  “这就是命运,躲是躲不掉的啦!”
  
  
  张伟都能透过这句话看到他洋洋得意的表情。
  窗外是尖叫着寻找目标的粉丝,车就行走得稍显艰难。
  想出不失礼貌的回答本该是半秒钟的事儿。
  嗨,他跟薛之谦客套啥。
  
  
  还没等着车退出洪流多久呢,薛之谦又赶着上飞机,没收到他的回复就匆匆告别了。
  他把打好的字一个个删除,手机黑了屏。
  
  
  果不其然第二次录制的时候薛之谦就拖着行李箱出现了,来之前还专门发了消息给他,“张伟哥一会儿见哦。”
  他一边哼哼唧唧把手机给交出去,一边想这孩子也忒不长记性。
  
  
  他们都是十几年没过过集体生活的人,一个宿舍却又意外地融洽。
  薛之谦神经衰弱的毛病没能缓过来,睡觉的时候照样蒙着眼罩。
  张伟妥妥三秒入睡,在他对面的下铺四仰八叉。
  
  
  节目组不走寻常路,没把他们插在一个班,偶尔碰到的一节课就能算大看头。
  比如这次画画儿。
  多档综艺给他俩堆积出来的直觉让他们在动笔的刹那想到了一块儿去。
  
  
  张伟看好多事情通透,目光停留在薛之谦身上时就格外复杂。
  他还念着上次他们闹的别扭。
  可他别无选择。
  “……然后薛之谦现在的状态吧,就像一只小松鼠……你永远都能够找到,属于你的那颗松子……”
  他说的时候都没看薛之谦,他说得轻描淡写,说得真心实意。
  他确实不常这样。
  这么些年在镜头前插科打诨时吐出去的真话记不得三三两两。
  可这次的确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薛之谦就坐在底下听,看起来像个乖宝宝。他的身体不自觉靠向椅背,外部生理条件让他没办法挺直身子。
  他觉得眼睛好酸,鼻子也酸,于是他可劲儿地笑。
  神经病噢,上节目哭出来很丢脸的。
  他看着那幅线条混乱灵魂画风的小松鼠,绿色挑染又开始满脑子地窜。
  
  
  张伟觉得高兴,他满心以为这事儿能让薛之谦消停会儿。
  左右不过两天就进了医院。
  生理盐水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薛之谦咬了咬唇,还是从张鸣鸣那儿要来了手机。
  
  
  第二天他们集合的时候有人发觉他不在,顺口就问。
  “薛老师病了,医院呢医院呢。”张伟拎着他的水杯,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病啊?”
  他想冷笑,又收回点那个意思,“神经病呗。”
  
  
  旁人道他坏,他也就笑笑。
  那话里确有几分认真的。
  
  
  下午的课薛之谦就赶回来了,脸有些发白。
  大课间的时候张伟去他们班堵他,拽着人去了个鬼都找不到的犄角。
  薛之谦心里忐忑,他竟然有几分做贼心虚。
  ——这可稀奇。
  
  
  “大张伟你干嘛?绑架啊?”他不得不先开口打破沉默。
  “薛老师,薛,”张伟捏着他的手腕,不疼,却挣扎不开。
  “大张伟你放开。”薛之谦左右看了看,垂下眼帘阻断他的视线。“我是说,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他们得说我们钻小树林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张伟满腔的气就这么泄了,红肿的手腕也被他给撒开。
  
  
  “谢谢你啊张伟哥。”薛之谦撤回踏出去一半的步子,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真的。”
  张伟愣了,半晌,觉得脸上臊得慌。
  
  
  “你去哪儿了啊?刚摄影师转个头就没影了,一直找呢。”同桌觉得下午的张伟有点飘,叫几声都回不了神。
  “啊?我,我去小树林呢。”
  “嗯…嗯嗯???”
  “下午请您吃鸡腿。”
  “??????”
  
  
  *
  录完那档节目后乐队的人逮着他吃了顿饭,他们隔三差五就找时间。
  间隔越来越长不可避免,就连话题,也越来越扯不到一块儿去。
  天南地北,环境差异,没有一样不叫人无力。
  他们甚至省去了自我报备,生活十有八九不如意,处处都能找上自己。
  喝。
  他们由着酒杯碰撞,谁都闭口不谈。
  
  
  手机全被扔进了一个筐里,规定了只管喝,就得杜绝一切后患。
  张伟头都大了,眼神也没了聚焦。
  手机屏幕晃晃地出现“薛”那个备注时,他却依旧挣扎了两下。
  
  
  有人大手一挥按了挂断。
  张伟本来想阻止来着,又被谁灌了半杯。
  酒下肚,废的是脑子。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问他,“你什么时候和薛之谦这么熟了?你们俩这性格…起码差了个天安门广场。”
  
  
  “嗨,可能,可能我和他八字合吧。”张伟本来说话就快,喝醉了往外秃噜话时更是没个完整样。
  
  
  “他什么时候信这个了?”郭阳眯着眼,觉得这答案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于是就凑过去和石醒宇嘀咕。
  石醒宇还留着几分清醒呢,正面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也只有你丫才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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